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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苏盐城响水县头甲村，放眼望去都是刚刚长起来的绿油油的麦苗，田间星星点点地聚集着几间民房，显得恬静悠闲。 3月21日下午2点48分，两声巨响打破了整个村庄的宁静。虽然距离发生爆炸的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有8公里多的距离，但是巨大的冲击波还是击碎了很多人家的玻璃。 被击碎的，不仅仅是村里的几块玻璃，还有很多人家的生活。爆炸发生时，在头甲村东边的村一组，包括村民和家属在内，有11人正在天嘉宜化学有限公司内做杂工。 3月24日下午，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72小时，11个人当中，已有3人确认遇难，还有5人处于失联状态。 “包工头”一家失联4口人 田勇的家在头甲村村东头，一栋三层的建筑谈不上气派，但也干净整洁。他早年在外打工，为了家人努力赚钱，9年前回到村里，虽然已经年过60，但是依然在附近的天嘉宜化工厂打工贴补家用。 爆炸发生后，田勇几乎没有合过眼，也几乎没有吃过一口饭。他的大女儿、大女婿、姐夫和自己小舅子的媳妇，都在这次爆炸事故中失联，到3月24日下午依然没有消息。 很多村民说，包括他自己这几名亲人在内，田勇组织了村里11个人一起去天嘉宜打零工，算是个“包工头”。田勇不让别人这么说自己，“哪里算是什么‘包工头’？我只是先几年去了天嘉宜而已，然后人家厂子里面要人，问我能不能介绍几个人来，我就叫了周围的人过去，大家都是自愿来的呀。” 爆炸发生的时候，田勇正在天嘉宜的厂区内，好在距离废料仓库和天然气罐的位置比较远，除了脸上被飞溅的碎玻璃和小石子造成的外伤外，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。 相比之下，内心的煎熬威力更大。田勇说：“我知道女儿和女婿都在爆炸核心区附近工作，发生爆炸以后，我试着回去找，但是漫天的大火和浓烟，根本就找不到，我只能从厂区了爬了出来。” 爆炸发生后的这三天，田勇一直在寻找失联的家人。事发现场、医院、殡仪馆，只要有一点点线索，他就开车去，每一家医院，每一层楼，每一张床位，但是依然没有消息。 头甲村村支书王声高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，最近正好是农闲，不少村民都在天嘉宜打短工补贴家用，没想到遭遇了爆炸事故。“对于失联者，村里正在通过各种途径寻找信息，希望能够尽快获得确认。” 进入现场隐约看到遇难的家人 田勇有三个女儿，这次失联的，是他的大女儿和女婿。 他说：“因为我没有儿子，三个都是女儿，所以大女儿结婚的时候，我就招了这个上门女婿，和儿子一样。他们有两个孩子，一个4岁，一个13岁，都很听话，爆炸发生后，两个孩子总是问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。” 在田勇家，除了这次失联的4名亲人，其实还有好几个亲戚在天嘉宜打工，“我们这里距离天嘉宜比较近，不去外地工作的，基本都在附近的化工厂打工，你介绍我，我介绍你的，都是熟人。”田勇的二女婿朱文说，“我在天嘉宜里面做叉车工，运原料、运废料，我们都做，爆炸那天刚好我不上班，休假在家，算是逃过一劫。” 22日那天，朱文曾经试图去现场寻找大姐和姐夫，其间遇到了从南京赶来的消防队伍。他告诉消防员，自己对厂区内部情况很熟悉，可以带不太熟悉内部环境的消防员进去。 “随后我换上了专业的防护服，进入了爆炸核心区。”朱文说，“等我进到爆炸区里面，看到废料仓库和天然气罐整个被炸掉了，很多消防队员在往外抬人，我隐约看到了姐夫，人当时已经不行了。这些天，我也没有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告诉家里其他人，我希望自己是看错了。” 60岁老夫妻确认遇难 距离田勇家100多米，有一栋蓝色的二层小楼，这里是同村的毕林昌和沈梅夫妇家。23日晚，毕林昌和沈梅的家人接到了相关部门的电话，确认这两位60岁的老人都已经遇难。 毕林昌夫妇的女婿黄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：“以前岳父就在周边卖卖水果，后来摔伤了，颈椎不太好。前几年开始，岳父母结伴到天嘉宜打工，我们也劝过老人在家休息，但老人们不想花子女的钱，主动提出去打零工，一人一天能挣100多块钱。” 爆炸发生后，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女儿赶忙给老人打电话，但是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，他们随即开车赶回了头甲村。 “家里空荡荡的，什么都没了。”毕林昌的女儿现在怀孕7个月，几天前，刚刚从父母这里离开，回到响水县城的家里，“这几天，我们也是跑遍了周边的各家医院，但是都没有找到老人，后来政府组织我们直系亲属抽了血，为了寻找亲人做鉴定使用，直到23日晚上接到电话。我们抽了血，明白既然接到通知了，那政府肯定是找到人了，不会搞错的。” 岳父母走了，黄先生非常自责：“我妻子怀孕后身子一直不太好，前段时间回娘家，由她妈妈亲自照顾，身子才好了一些。我刚把妻子接回家，她妈妈看女儿走了，就跟着她爸爸一起去天嘉宜打杂工。”在黄先生看来，如果自己晚几天接走妻子，可能岳母就能逃过一劫。 爆炸后，两位老人的家人曾在网上发布了他们的照片寻人。照片上，两人穿着礼服和西装，看上去有些不自在，笑容却很幸福。 “这张照片是两年前拍的，当时家里人说老人忙了一辈子，去影楼拍一组照片吧，我们一家人就都去了。”毕林昌的儿子说，“爸妈平时很乐观很要强，这一下子人没有了，家也不像是个家了。” “没想到这次就出事了” 从前，头甲村的700多户人家，主要靠种麦子水稻和外出打工为生。十多年前，化工厂开始陆续搬到了附近的陈家港。 这次村里一起去天嘉宜打工的11人，大多都是打零工，有力气的就抗原料、添加原料、打包废料，岁数稍微大一点的，就做做清扫垃圾一类的活儿。 田勇说，自己的大女儿和女婿以前在江南打工，做了很多年，后来夫妻俩看到孩子渐渐大了，常年在外地对孩子的陪伴太少，才决定回家附近打工。“当时我女儿的很多工友还羡慕她，说自己家旁边就有工厂，不用再去外地打工了。我心里也挺高兴，一家人至少都能聚在一起，但是谁能想到，出了这样的事。” “我曾经和父母说过很多次，化工厂危险，不要去了，但是他们干了一辈子活，闲不下来的。我们在外地打电话给他们，他们都说自己在家休息，实际上已经去那边工作好几个月了。”毕林昌的儿子说，“以前他们去，回来的时候就说身上痒，但是每个月3000多元的工资，对他们来说还是挺有吸引力的，所以也劝不住的，没想到这次就出事了。” 11个人里，除了60岁的毕林昌、沈梅夫妇，还有60岁的潘芳和67岁的苏玉荣。他们两家挨着，这几天两家人一直相互走动，交流最新收到的消息。 苏玉荣的儿子坐在院子里，双眼通红。和其他家属一样，爆炸发生后的这些天，凡是能找的医院，他都去过了，但是现在依旧没有母亲的消息，“只能等。” 24日下午，他接到了母亲确认遇难的消息。 对于村民遇难，王声高非常悲痛。他告诉北青报记者，目前村里正在和多方沟通，一方面做好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，另一方面也为村民协调、联络补偿事宜，“一定要给死者一个交代。” 此外，这次爆炸事故中，头甲村还有4名村民受伤住院，村里也在为受伤村民协调保险赔付，减轻伤者的经济负担。 让村民“又爱又恨”的化工厂 虽然距离陈家港化学工业园区有将近10公里的距离，但是头甲村的居民说，化工厂对他们的生活一直有影响，而且已经有很多年了。 陈旭在头甲村经营一家研磨面粉的小铺子，靠这铺子能够维持生活，并不需要家人去化工厂打工。“这次爆炸把我们家的天窗炸下来了，好在当时天窗下边儿没站人，没有人受伤。”陈旭说，“不过这么多年，经常能够难闻的味道，都是从化工厂那边儿飘过来的。几年前还有一次传言说化工厂泄露了，很多人都连夜往外地跑，但是我没跑，不想离开家。” 田勇的二女婿朱文告诉记者，因为家里附近有化工厂，所以很多当地的年轻人都不用外出打工，都是亲戚家人结伴在厂里打零工，懂技术的就坐办公室，不懂技术的可以打杂。相比于在外地打工，虽然收入上有所降低，但是吃住都可以省下。“工厂也提供宿舍，我们有时候就住在厂子里了，反正离家也近，有时候不想在厂子里住就回家，挺自由的。” 毕林昌的外甥去年也曾在天嘉宜打工，后来做农活的时候受了伤，只能离开。他说：“进入园区是要收手机的，说是用手机都有可能引发着火，但是我们这种‘脸皮厚一点’的人，就会把手机关机装在身上。” 3月24日下午，天嘉宜爆炸现场的救援仍在紧张进行之中，搜救的范围从1.1平方公里扩大到近2平方公里，近20个企业。人们依然在等待奇迹。 与此同时，头甲村的村民也在修补因爆炸冲击波受损的房屋。王声高说，村里正通过各种途径，不让村民再蒙受任何损失。（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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