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九日上午四时左右,九十七岁的五家姐终于在温哥华一家护老院辞世,无声无息地离开人间。消息传来,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,因为今年六月我曾经和妻子到护老院探望她,那时她已经瘦骨嶙峋,行动不便,整天卧床。我们来到了,才由女儿小心扶她起床,将她移动到轮椅上,以轮椅代步,朝著我们的方向走来。 两年前曾经来看过她,但今天她已经认不出我是谁,几经提示,才知道我是她的弟弟。安慰的说话讲完之后,我就将话题转移到一些早已封尘的往事,这样竟然启动了她的回忆,以微弱的声音诉说她的故事,断断续续,重复又重复,没完没了。她似乎有很多要讲的话,不吐不快。我任她自由发挥,直到她诉尽心中情,才与她告辞。当时已经有个预感,觉得这次见面可能是最后的一次。 五家姐比我大十五年,曾经负责看管我。她说我是个好孩子,很听话。其实我觉得她具有无限权威,怎么敢不听从她的命令。在军令如山的环境下成长,我一早就失去了天真,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比较,我简直是个迟顿呆滞的“老人精”。今天的我是由她一手塑造出来的,“老成持重”的个性挥之不去。 记得她出嫁的那一天,我内心有莫名的喜悦。叹望已久的“自由”终于来临,从此海阔天空任我飞。重拾自由的我,对以往错过的东西,有急起直追及志在必得的冲动,并坐言起行。一般来说,人是随著年纪的增长而变老,我刚好相反,我是随著年纪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“年青化”的人。物极必反,也反映在我的身上。 我和五家姐的关系没有因为童年的不愉快经历而寄挂在心,成为今天交往的障碍。我们大家都相处得很好,我和五姐夫也是一见如故,成为好朋友。在退休的前三年,我曾经在马来西亚怡保工作。最先来探班的就是他们两人,我尽地主之谊,开车带他们四处游,享受当地的美食。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,今天仍津津乐道。 五姐夫不幸患上前列腺癌,治疗失效,在十多年前去世,留下五姐一个人。丈夫死后,她自作主张,将房子转让给其中一个儿子,并将售房所得平均分发给子女。殊不知创下祸根,不但伤害母子关系,也造成兄弟不和的局面。内情如何,我不得而知。 五家姐一向处事都是很有办法的,以为将财产在生前分配给儿女,可以节省遗产税,完全忽略了“亲生仔不如近身钱”的传统智慧。这次竟然变成了“聪明人”却被“聪明”误,而我事后才知道,因此爱莫能助。但家事是外人无从插手代劳的,也不应该介入的。 五家姐的一生总算平平安安度过。越战结束后,留在越南,没有计划逃亡,静观其变,结果掌握到机会,也发了一点“国难财”。他们移民加拿大是由子女申请入境的,没有经历“逃奔怒海”的风险。 如果懂得处理家庭成员的关系,保持和谐,她应该觉得此生无憾。可惜家庭纠纷困扰了她多年,而且馀波未了。 |